睡眠浅,受不得惊扰的,久而久之,也都从青衣巷搬走了,如今青衣巷内住的多是些需要早起的人。因而,即便没有这来往的行人,巷子里也是大半夜就开始忙活,不到日出,卸门板、拖车,全是沉重的搬动声,还有那烟火气也早从烟囱中透出来——
&esp;&esp;这青衣巷内,住了很多做早饭的小贩,也有就在巷子里自家院子做的,也有推车去码头和府前街摆摊的,这早饭是勤行,早晨五点就有人要来光顾的,算算,四点半天刚有点曦色,是不是就得出门了?倘若是做包子、饺子、馒头的,更是一两点就要起来备料,对他们来说,早上八点,就算是过了生意的高峰,很多人就推车回来准备歇息了呢。
&esp;&esp;这不是,才刚九点半,徐老爹便是梳洗停当了,换下了那浸透了葱姜蒜味的围裙,一边捶着背,一边惬意地躺在院内的摇椅上,一边拿着竹制的美人锤敲打着膝盖,一边翻阅起了报纸——他身边的石桌上,林林总总还摆了三四份报纸,叠在一起,厚厚的一沓,足够细细看上一日的了。
&esp;&esp;“啥低收入家庭?”他们家的老婆子也是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,显出了额外的关心,“可是衙门出什么政策了?我们家三小子可够得上没有?要说收入,可是够低的了!”
&esp;&esp;“想得可真美!他还算低收入了?洗你的碗去吧!”
&esp;&esp;徐老爹瞪了妻子一眼,眼角瞟了瞟墙角上了锁的钱柜,鼻子里哼了一声,没好气地抖了抖报纸,眯起眼,又从怀里掏出了老花镜,架在鼻梁上,这才仔仔细细逐字逐句,有些吃力地读起了正文,“作者,卢马姬……哼,这个女人,年纪不会大的,最多不超过三十岁,她母亲是姓卢吧!这我知道,两头婚,取了父母的姓氏么……姬,就是女公子的意思——以前春秋战国时候,女人都是叫什么姬,什么姬的。看得多了也就记得了!”
&esp;&esp;这最后几句话,是看着妻子说的——他妻子不声不响,倒是把大木盆拖到院子里来了,坐在小板凳上,一边洗碗,一边也是很投入地听着徐老爹读报。很显然,她对于这篇文章是很关心的,而且,因为自己的语言水平不足以阅读汉字文章,所以便不愿错过了丈夫读报的机会。
&esp;&esp;在徐老爹这里,有人听他读报、评讲,虽然是自家的老妻,但也不失为一件乐意之事,前五七年,物价没涨的时候,他还愿意去茶馆读报呢,为的就是和街坊邻居一起,议论各种国是。
&esp;&esp;也就是这些年,物价上涨,徐家家用因为许多事情而吃紧,再者徐老爹的腿脚也不是那样好使了,这才改为在家中读报——这习惯看着费钱,因为买报纸似乎昂贵,但其实并没有什么,报纸的价格,一向是两文钱一份,没有变动,而版面是越来越多了,这其中固然有很多花里胡哨的广告,但便是阅读兴趣不大,把报纸拿来糊墙、练字、包物乃至烧火,也都能派上用场。
&esp;&esp;因此他们家虽然别处节俭,但一向却是很舍得买报纸的。不单单是《买活周报》,副刊《衣食住行》,以及一些较有影响的地方性报纸,也都买上,只有一些廉价的小报,专门刊登一些艳情文章乃至流言蜚语的,这个是不买的,不单单因为内容胡编乱造,也因为印刷质量不好,那纸张包个点心都怕走油受潮,最多在茶馆偶尔蹭着看两版,自己出钱买,是摇头的。
&esp;&esp;今日他读的,就是《羊城港新闻》,和《衣食住行》很像,这报纸主要是刊登的羊城港乃至临近地区的各种新闻,不过主题比《衣食住行》更宽泛一些,除了民生之外,也有讲述一些社会事件的,譬如何处发生了凶杀案,何处有村民械斗,何处有什么奇闻,听说何处有什么工作机会等等,也会就一些社会现象表明态度——有时候态度还满尖锐的呢,叫人读了都捏一把汗,不过,这些年来倒也是太太平平的,未见得被衙门查封就是了。
&esp;&esp;今日这篇《低收入人群的螺旋陷阱》之文章,讲述的也是羊城港的社会现象,不过距离内城比较遥远——说的是港区边缘,那些新辟出来的平民区,其中存在的种种乱象:地下赌坊、风月酒场,以及农田盖屋出租的事情,又分析了这些事体屡禁不绝,一再死灰复燃的根本原因——
&esp;&esp;说白了,就是各种黑户,不论是洋番、土番,还是在别处犯事了,放弃原有的身份文书,跑到这些地方来寻求新身份的汉人,都沉淀在这些疏于监控的地区,不愿出去,经过若干年,已经形成了一个有内在秩序的小社会,并且不断地对羊城港正常运转的其余区域,释放着自己的毒素,渗透,影响着其余区域的秩序。
&esp;&esp;“哎呀呀,这样说,那些洋番黑户也罢了,土番黑户是当真不干好事啊!”
&esp;&esp;徐老婆子,听徐老爹读到这里,也是激动起来,满口地嚷道,“洋番黑户——按这文章说的,多是女子,倒也就罢了,在港区做些皮肉买卖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