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卡尔洛·莫拉科维奇办公室的灯,在走廊尽头幽幽地亮着,暖黄色的光晕在湿冷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固执。
&esp;&esp;那盏旧台灯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对抗某种阴郁。
&esp;&esp;不只是雪,不只是寒,还有长久伏案之后,从骨子里渗出的那一丝疲意。
&esp;&esp;冬假已经开始,大部分的外籍教师都已经离开——当然,就算没有放假,这个点他们大多也已经下班了。
&esp;&esp;但这位颇受学生欢迎的外籍教授似乎并没有回家过圣诞的意思,也没有下班的意思。
&esp;&esp;工作努力得像是个还没拿到居留的亚裔。
&esp;&esp;有人这样评价他。
&esp;&esp;辛西娅站在门外,融水顺着她的发梢无声滑落。
&esp;&esp;指节在门板上叩出轻响,几乎同时,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,清晰而从容。
&esp;&esp;“进来。”
&esp;&esp;声音隔着门板,低沉,稳定,只是一种许可。
&esp;&esp;她推门而入,让门半掩着。
&esp;&esp;会有点冷气渗进来,但这样对彼此都好。
&esp;&esp;卡尔洛并没有抬头,目光仍凝滞在摊开的纸张上,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全踏入了这片灯光,他才抬起眼——
&esp;&esp;那一瞬,灯光穿过镜片,恰好落进他的眼底。
&esp;&esp;平日里过于沉静,近乎墨色的眼睛,被暖光映出了一点极柔和的、碎金般的光泽。
&esp;&esp;他的黑发也像是被光线梳理过,少了几分平日的齐整与疏离。
&esp;&esp;“这么晚还在?”辛西娅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雪夜遇暖后的微潮,她将腋下夹着的文件夹轻轻放在桌角,“我把那段旧笔记翻译好了,手稿给您送回来。”
&esp;&esp;卡尔洛终于完全抬起头。
&esp;&esp;他的视线先是从她刚放下的手稿上掠过,随即,才缓缓移到她脸上。
&esp;&esp;“比我预期的进度还快。”他陈述着,像是只是在讲一个事实。
&esp;&esp;但辛西娅知道,这已是他极高的赞誉——他从不浪费夸赞,更不习惯说任何无用的好听话。
&esp;&esp;那些常见的对于他的错觉往往来源于他语气的温和,而非对于漂亮话的挥霍。
&esp;&esp;辛西娅对此很受用。
&esp;&esp;他将文件拉到自己面前,翻阅得慢而克制。
&esp;&esp;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被轻轻拨动的声响,间或夹杂着他指尖无意识的轻敲,像是在为思路计时。
&esp;&esp;他没有急着给出任何评断,目光沉入文字深处,仿佛每一句译文都需要被反复衡量、被郑重对待。
&esp;&esp;手指偶尔停在一两个词句上,短暂地驻留,随即继续向下。
&esp;&esp;镜片后的视线的专注,本身就比任何赞美更具分量——它安静地宣告了认可。
&esp;&esp;辛西娅向前探身,越过宽大的办公桌,灯影被她的动作轻轻牵动,投落在摊开的稿纸上。
&esp;&esp;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刻被迅速压缩,近到她能清楚看见他镜片后浓长的睫毛投下的细影,也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咖啡与淡淡古龙水的气息。
&esp;&esp;“是有什么问题吗?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掠过他原本绷紧的神经。
&esp;&esp;温热的呼吸贴近他的耳侧,独属于少女的芬芳随着搅动的气流侵入周身。
&esp;&esp;卡尔洛翻页的手指骤然停住。
&esp;&esp;他抬起头,目光隔着镜片,直直撞进她的眼底。
&esp;&esp;作为一个教师,他现在应该拉开距离——避嫌是必要的。
&esp;&esp;如果他的目的是当一个好老师的话。
&esp;&esp;很可惜,他对此兴趣不大。
&esp;&esp;所以他微微侧过头,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。
&esp;&esp;暖气仿佛在这一瞬失了分寸,空气变得黏稠而灼热。
&esp;&esp;他在她翠绿色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。
&esp;&esp;喉结缓缓滚动,再开口时,声音比方才更低、更哑。
&esp;&esp;“问题很大。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,“辛西娅,你现在的行为,非常危险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