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
嘉仪乃是安荣公主与驸马唯一的女儿。她母亲是今上亲妹,自小便圣宠加身,就连嘉仪亦被爱屋及乌,三岁时便封了县主。在她祖父林家,亦是孙辈里唯一的女子,自幼便众星捧月般长大。
然而此等尊荣身份,最终仍是香消玉殒。
前世奸情败露,世人唾弃,陆家要公主府派人前去接她,却迟迟未曾露面。想来,亦是觉得她丢脸。
嘉仪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子,心里打鼓一般:
那时她初初回京,仍忧伤陆曜的故去,又烦恼母亲装病催自己回家,便迟迟不肯与他们见上一面。后来与陆骁有了首尾,便更觉对不起父母,无颜面对。她若是想念,便偷偷地在宴席上瞧一眼。上一回正式见面,已是当初婚后归宁。
母亲在信里说白养了一个女儿,确是没错。
听得马车停下,小桃已伸进了手替她撩车帘,嘉仪忙用指腹抹去了眼角余泪,吸了吸鼻子,慢慢走了出去。
这会儿已到了酉时,寒春里日头早已下落,别家的女儿都是日里回门,她却偏偏挑了这样的时候。她抬眼望去,瞧见父亲母亲皆立在门口,神色匆匆,应当是方才赶出来。
她守孝三年,又有与陆骁厮混的两三年,已有六载未见。父母亲再不复当年模样,因念着幼女,他二人俱是背脊微佝。
嘉仪的泪又涌出了眼眶,向前奔了两步,又硬是停了下来,规规矩矩地见礼:父亲,母亲,不孝女嘉仪回来了。
安荣公主啼哭出了声,想起这乃是外头,生生止住,却大步上前揽住了她,泪眼朦胧:回来便好。
她父亲性格冷硬,此时却也红了眼眶,只是昂着头招呼众人搬下行李,催着母女二人进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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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么?还要回陆家?!安荣公主瞪大了眼,一拍桌子站起了身,他陆家一个破篓子,还敢阻挠我女儿归家?!
嘉仪面色尴尬,求助般地望了眼父亲,见他亦沉着脸,只好道:母亲,我本就是扶灵柩回京,陆曜还未进祠堂,我如何能走。
她仍瞪着眼,气道:耽误你三年还不够!
没多少时日她轻声道。
是没多少时日,陆曜的牌位进祠堂那日,陆骁便堂而皇之地闯入了她的卧房,扼住她的肩头强进了芙蓉帐中。
嘉仪按下心头异动,抿了抿唇,又道:您与父亲实在不该在圣上面前提起,叫陆家丢了脸面,他们本就不易。
驸马虎着一张脸,接过了话头:我与你母亲想你,求你舅舅让你归家,有什么不对?倒是你,与我说实话,莫不是还要为那小子守一辈子?!
哪里的话。嘉仪垂下了眼。她与陆曜新婚一年,他便战死沙场,不过三年,她回京便与他兄长纠缠,哪里有脸再为他守孝。
她死后不入黄泉,反倒再来一世,恐怕是陆曜不愿见她,把她赶回去要她重新悔改。
她叹了口气:待他入了祠堂,我便再也不去陆家。
她爹娘互望一眼,悬了三年的心终是放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