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灯,两人有说有笑,皆是看也没往外看一眼。
李答风脚下顿了片刻,转头独自走进偏房,点亮灯烛,坐在窗前可以看到整间院子的位子,拿了卷医书打发时辰。
长夜漫漫,时不时有风拂过,沙沙吹动书卷的页尾,李答风手握书脊,每次风起便抬头朝上房看去一眼。
看屋里的人好的花灯挂起来。
看一桶桶沐浴用的热水往里送。
看谷雨阖上窗子,屋里一多半烛火熄灭,整间上房陷入寂静的沉睡。
李答风低下头去,从一个时辰前便停在那里的书页继续往下看。
看了几页,忽然听见一道轻微的咔哒声,一抬起头,见是上房房门被人从里推开,一道乌发披散的身影走了出来。
李答风一眼认出了人,握在书脊上的手微微收紧,却看宝嘉只是拢着披氅坐在了廊下,并没有朝他这里来的意思。
有七年多没见过她乌发披散,随意拢衣的模样了。
当年他去她宫里,她有时午睡起来懒得梳妆,便是这样出现在他面前。
他身为外男,又是臣子,自然不宜见公主这般闺中模样,便与她说,等婢女伺候公主梳妆好,微臣再进来。
她说这样不好吗?他说不好。
她又仔细追问,是不好看,还是不好?
他看着她云鬟雾鬓,娇艳面庞的模样,实在不可违心,只能说——不好。
她听懂了他的意思,笑起来说,那就不梳妆了。
李答风将神思从回忆里抽离,视线也落回到眼前。
廊灯下,宝嘉的脸一半被朦胧的微光照亮,一半隐没在阴影里,安安静静坐着,正仰头望着驿站正门的方向。
李答风可能知道她在看什么。
他没想错的话,她应该在看那盏红灯笼。那盏他方才来到这间驿站时,也看出神过的红灯笼。
偏是这临别夜,偏是有情人的佳节,偏是一盏失信的红灯笼。
李答风一动不动望着宝嘉,直到凉风拂过,吹起她乌发,看见她拢了拢披氅。
他合拢书,回头拎起一隻袖炉,用指腹试了试温,起身走了出去。
宝嘉听见脚步声,抬眼朝他看来,眼看着他慢慢走近,却没有说话。
李答风走到她跟前,将袖炉递给她,也没开口说什么。
宝嘉接过袖炉捧在手里,暖了会儿手,见他还干站在一旁,掀眼道:“还有事?”
“如果公主睡不着,我可以陪公主聊会儿天。”
“聊什么?我与李先生近来聊天,好像没有一次愉快收场吧。”
“那我陪公主坐会儿吧。”李答风在宝嘉身边坐下来。
“知道如果换作我的门客,这时候会说什么吗?”
“会说什么?”
“他们会说——那我今天就隻说让公主高兴的话。”
李答风偏头看向她。
“不是说如果有命回来就入公主府吗?有空先学学怎么当门客吧。”宝嘉瞟他一眼。
李答风看了她一会儿,将视线从她脸上移了开去。
宝嘉跟着移开了眼,扫兴地靠上廊柱,正心想着果真还是孺子不可教,忽然听见李答风开口:“当年我对公主是真心的。”
宝嘉眼睫一颤,轻轻眨了眨眼。
李答风望着远处那盏红灯笼,继续慢慢地说:“收到公主来信的时候,家里没有红灯笼,只有黄灯笼。”
“当时皇后对我父亲施压,要我与公主断绝来往,我被父亲禁足在府,没法上街,找了些料子拚拚凑凑,才做成了一盏红灯笼。”
宝嘉慢慢直起了身子。
“下狱以后听说公主为我跪了三天三夜,丢了半条性命,我在想,这世上是不是有两样东西是不可违拗的。”
“哪两样?”
“一样是天意,一样是皇权,家里没有红灯笼,我却偏做了一盏,这是违拗天意,皇后要我与公主断绝来往,我却与公主私相授受,这是违拗皇权。违拗了,便要付出代价。”
宝嘉点点头:“是啊,违拗天意,违拗皇权,自然要付出代价,但……最大的代价不就是死吗?”
李答风眯起眼看着她。
“李答风,你梦见过纸鸢吗?”
忽然听见她唤他全名,李答风稍稍一滞,摇了摇头。
“我梦见过,梦见自己有一天变成了一隻纸鸢,和很多纸鸢一起,所有的纸鸢都知道,越往高处飞,风就越大,线就越容易断,所以旁的纸鸢一看风急了,便会小心翼翼收线飞低一些,可我却觉得,纸鸢就是为风而生的。”
李答风目光轻轻一闪。
“若一生都没去过最高的地方感受过那里的风,做什么纸鸢呢?我就要去风最大最急的地方,痛痛快快能飞多久是多久,这样,线断的那一刻也畅快淋漓。”
李答风凝望着她,良久没有说话。
宝嘉说到这里也停顿了许久,像在酝